（營口之窗“生活隨筆”）蘋果的記憶

如果在網上搜索“蘋果”，可得以下有關蘋果的知識。蘋果屬落葉喬木，高達15米，樹干灰褐色，老皮有不規則的縱裂或片狀剝落，小枝幼時密生絨毛，后變光滑，紫褐色。果為略扁之球形，徑5厘米以上，兩端均凹陷，端部常有棱脊。花期5月，果期7-10月。蘋果含有豐富的營養素，包括糖、有機酸、果膠、蛋白質、鈣、磷、鐵、鉀、鋅、維生素A、維生素B、維生素C和纖維，還含有蘋果酸、酒石酸、胡蘿卜素等營養素。

對于我來講，每每得知進入秋季的標志是“蘋果下來了”。尤其是在營口不太繁華的市場外的路旁，來自營口周邊地區的果農會把自家結的蘋果裝成小箱子，整整齊齊的擺在路旁售賣。每到這個時節，平時從不逛市場的我喜歡去湊熱鬧。挨家挨戶得“檢閱”各種蘋果。因為這個時候你可以“免費地”享受屬于東北的獨特的果香，這時的蘋果價格不貴，無比新鮮，基本都是剛從果樹上采摘下來的，一個個蘋果張著紅彤彤的笑臉等你品嘗。咬一口下去，又脆又甜。按照營口人的習慣，這時候都會成箱成箱的往家里搬蘋果，然后把蘋果箱子放在陰涼干燥的地方，或走廊、或北面窗戶空兒里，一直能吃整個冬天。

2024年秋季家里的蘋果箱子

我對蘋果有一種獨特的情結，有關蘋果的記憶仿佛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從咿呀學語的我到成家立業的我，有關蘋果的故事一直貫穿于我的生活中，帶給我溫暖與甜蜜·······。時代的變遷、生活的變化也賦予了蘋果對我們生活許多不同的意義。

對蘋果最初的記憶，是媽媽把我抱到家里的柜子上，我乖乖地坐在柜子上，等著媽媽喂我果泥。請注意，八十年代可沒什么超市，更沒有賣什么果泥，蔬菜泥。我所盼的果泥，是媽媽用湯匙在蘋果上一勺勺刮下來的新鮮果泥。媽媽當時喂我的果泥是從黃元帥蘋果上刮下來的，果泥軟糯香甜，吃完一口，著急要下一口。等媽媽有事去忙的時候，我也學著媽媽的樣子，拿著湯匙去刮蘋果，可年幼的我，不會用力，刮下來的不是果泥，而是一小塊蘋果，那時候我對媽媽開始崇拜，媽媽怎么就能刮下來那么軟軟的果泥呢。于是，嘴急的我會央求媽媽快一點喂我，媽媽便微笑著說：“你太小了，還不會。媽媽喂。”如今，時光走過了三十余載，在大石橋醬油廠的老房子里，那個充滿陽光的午后，我坐在高處，媽媽坐在低處喂我果泥的畫面，是我最早的有關蘋果的記憶，媽媽溫柔的話語，溫暖又溫馨的畫面仿佛是我生命的底色，一直孕育著我的人生與性格。

1987年我和媽媽

等到了十幾歲的年齡，我家已經搬到大石橋郵電小區。每年進入秋季，媽媽都會買幾大袋子蘋果，袋子是一種叫做“編織袋”的東西，一個袋子大概能裝50斤蘋果，那時候的蘋果都是按照幾袋幾袋買的。成袋的蘋果看起來挺闊氣，但那是家里整個冬天的維生素來源，因為一整個冬季基本只能吃蘋果。九十年代沒有發達的物流，南方的水果幾乎見不到，蘋果成了東北水果中的唯一寵兒。蘋果的品種也很單一，只有“國光”。我對國光沒有太好的印象，因為它長得又小又酸，可每年能夠成袋買的只有國光，原因很簡單，因為便宜。每年買完國光，媽媽都會很有儀式感地把一整袋蘋果倒出來，鋪滿地，從中挑出已經爛的蘋果和稍微爛的蘋果，拿出來，先吃。把好的蘋果再工工整整地收起來，重新裝回袋子里，規規矩矩地放到陽臺上。等到我們想吃的時候，或者來客人的時候，媽媽就會從袋子里取出幾個蘋果，洗好，裝盤。最開始，我以為先吃爛蘋果是理所當然的，同時也欽佩媽媽的智慧。可是有一天，爸爸突然有了更先進的理論。爸爸說：“你總是先吃爛的，等把好的蘋果放壞了放爛了，再吃，那你一直吃的是爛蘋果。還不如把爛蘋果扔掉，先吃好的。”價值觀尚未形成的我，突然被爸爸這種巧妙的邏輯折服了，爸爸說得有道理啊，媽媽的做法開始在我心里產生了懷疑。記得上高中的時候，開始流行一種心理測試，好的蘋果和壞的蘋果，你先吃哪個，能測試出你的性格。于是我好奇心滿滿地記住了這個測試。先吃好的，是悲觀主義者；先吃壞的，是樂觀主義者，因為他相信未來有希望。如今，媽媽爸爸都已經成為花甲老人，而我仍然分不清他們誰是悲觀主義者，誰是樂觀主義者。但我明白，他們的生活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苦辣酸甜，風風雨雨他們為我遮擋，他們扶持我長大成人，這些吃蘋果的理論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是樹干中的年輪，記憶著長大過程中的許多感慨和疑惑，最后都能成為生命中印記。

　　

1989年我和媽媽爸爸

國光蘋果還有一種經典的做法，做罐頭。冬天，媽媽會把國光蘋果帶皮切成塊，放入鍋中熬煮，再加入一些山楂、冰糖，熬至蘋果軟爛，一鍋正宗的東北罐頭就做好了，關火、晾涼，吃不完的罐頭可以放入陽臺，因為冬天的陽臺溫度可達到零下，罐頭不會變質。我喜歡吃冷卻后的水果罐頭，因為比起剛出鍋的燙嘴的罐頭更甜。罐頭里面的國光蘋果這時候已經很軟了，用嘴輕輕一嗦，香甜的果肉就滑倒嘴里，只剩下一層完整果皮，再棄之，我不喜歡罐頭里面的山楂，因為比起軟糯香甜的蘋果果肉，它太酸，所以我心里總是抱怨媽媽，煮蘋果水的時候為什么一定要放山楂，要是沒有這個酸酸的東西，不就都是甜的了嗎？長大以后，我時常留意，咱們現在做菜或者做甜點的時候，不也是要加入一些配料來點綴嗎，比如永遠不會成為主角的胡蘿卜，卻成了不可或缺的配角，它增加了菜品的顏色，同時也有很強的可塑性，比如甜點上面的那一顆小草莓，比如咖啡中的那一朵拉花，如若真的缺少了它們，可能甜點就不高檔了，咖啡也沒有那種儀式感了。兒時記憶中蘋果水里總不缺席的山楂，也恰似生活中的坎坷遭遇，雖然我們不喜歡它們，可那些或許恰恰是用來讓我們珍惜生活中的甜蜜而特意的存在。

1995年在姥姥家（蘋果從不缺席）

已經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富士蘋果闖入了我們的生活，可能是人們的生活開始富裕了吧，我們80后也能吃上除了國光以外的蘋果了。相比國光，富士蘋果可就高級多了，首先個頭要比國光大，色澤更紅潤，口感也很清甜，脆爽。不像國光，果皮厚，顏色有紅有綠，甜中還帶著許多酸，讓你冷不丁得咬下去會酸個激靈。當然了，富士蘋果的價格也要高出國光。這時候如果家里買了富士，媽媽肯定不舍得吃，一定要留給我吃。我呢，也毫不客氣地品嘗著這高級水果，因為富士蘋果帶給我的甜蜜更愉悅嘴巴。我開始逐漸地遠離國光蘋果，而媽媽呢，一直說，她愛吃國光，因為國光“是味兒”。直到現在，我也分不清媽媽的愛吃，是真的愛吃，還是只是為了找個借口，把高檔水果留給我吃。就像以前每次吃魚的時候，媽媽都會說我愛吃魚渣子，直到有一天我看過一篇文章，那文章里的媽媽說愛吃魚骨頭，其實這位媽媽愛吃魚骨頭的原因是想讓孩子多吃魚肉。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如今我也成為了一名媽媽，我也明白了小時候常聽媽媽說的許多話，其實是真假參半。如果這種食物孩子愛吃，那么這樣的食物吃到“媽媽”嘴里，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愧疚和自責，還不如說一些假話，安慰了自己，也安慰了孩子。

有一次我帶著媽媽和孩子去盤錦游玩，正趕上秋季，蘋果欣喜地掛在樹上。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媽媽看見果樹很興奮，從小在城市里長大的我的孩子很少見過果樹，也很興奮。果樹是農戶家里的私有財產，摘蘋果之前，我需要征求主人的意見，于是我怯生生地去問院里的老人家，請問：“這蘋果我能摘幾個嗎？”老人笑呵呵地說：“摘吧，隨便摘，這蘋果沒人稀罕，現在的年輕人誰還吃蘋果啊？”我心里一驚：“這么漂亮的蘋果現在已經沒人要了嗎？”于是樂顛顛地讓我的媽媽和孩子親自摘下了幾個大紅蘋果，那種感覺就是久違了的親切和欣喜。摘下蘋果就忍不住咬一口，嘗嘗最新鮮的蘋果，可是那種口感確實是說不出來的酸還是甜，還帶一點澀，我已然分不清楚，是我們身邊能吃到的水果太多了嗎？所以口味提高了？蘋果真的不稀罕了?如今的冬季，走進超市，五彩繽紛的水果鋪天蓋地琳瑯滿目，來自天南海北，只要你愿意，海南的椰子，泰國的榴蓮，隨時隨地可被收入囊中，滑進口中，可是，那種兒時的味道去哪里尋呢？

大概是2019年，愛人買回家幾個蘋果。果皮的顏色淡淡的，像是少女的皮膚，白嫩的肌膚透著一點嬌羞的粉色，上面還帶一些均勻的麻點兒。咬一口下去，薄脆的果皮下面是清甜多汁的果肉，讓我一下子就愛上了這種蘋果。不張揚的外表，卻有清心的口感。從此，每年冬季，我家現買現吃的蘋果就只有王林了。我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在家里儲藏幾十斤的蘋果，吃到最后，蘋果失去了水分，只剩下干枯的表皮，不舍得扔，只好忍耐著吃下去。如今的我們更追求新鮮、隨心所欲，想吃了，下樓去小超市就能買到。雖然小貴，也能忍忍，付款之后享受一下奢侈的快感。

發達的電子商務和便捷的交通物流方便了我們的生活，提高了我們的認知。陜西洛川蘋果、新疆阿克蘇蘋果、美國紅地厘蛇果、法國姬娜蘋果逐漸進入我們的視野，我們品嘗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蘋果。嘗過之后，我們往往會來一句“不過如此，比不上咱們的蓋縣蘋果”。這大概是來自東北孩子的偏心，也是80后一代的情結。

再貴再漂亮的蘋果也無法跟小時候的黃元帥、國光相提并論。在家鄉的超市里，秋冬季節仍然能看見國光的身影，我從來沒有買過，因為我明白它們不好吃。可是，可是每每看見“國光”二字，記憶里那種味道總是把我拉回到小時候那個媽媽鋪了一地蘋果進行挑選的場景、媽媽喂我黃元帥果泥的場景。這些場景不斷的在我腦海中溫習，我想，我溫習的是人這一生所感受的愛。如今，這種愛傳遞了下去，我把這份愛給了我的愛人和孩子，他們也像媽媽那樣小心翼翼地愛著我。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在如此發達的社會中，家鄉的國光蘋果還是沒有在全國各地暢銷過，可能就是因為它那樣平淡無奇、藉藉無名、無人親睞。1905年國光蘋果首次從日本引進中國，首次在遼寧省熊岳市種植，在80年代和90年代風靡一時。如果蘋果有記憶，它是否會記得，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在物質不那么豐富的年代里，人們勤勞、歡欣、雀躍；它是否會記得，在極速發展的中國時代里，在東北地區有著一群80后的孩子在愛里成長。

作者介紹

楊慧，1985年出生，出生于遼寧省營口市大石橋市，在大石橋市成長，就讀于大石橋實驗小學，一中，一高，畢業于大連工業大學環境工程專業，從事環境影響評價工作14年。出于職業的需求，時常關注身邊及各座城市的生態環境。熱愛文學，熱愛生活，喜歡讀書、旅游和攝影。常常喜歡發現生活中的小美好。有一顆童心，并對新鮮事物抱有好奇心。性格表面高冷，實則火熱，粗枝大葉，不拘小節，有愛心，很善良，脾氣有點古怪。

作者2024年照

供稿作者：楊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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