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口之窗“營口故事”）危機（小小說）

 王欣越是七十年代坐著“一對夫妻一個孩”政策的第一班車來到這個世界的。
　　 當他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同時傳來了醫(yī)生護士們那清脆的報喜聲：
　　 “恭喜五號床生個八斤的大胖小子！”
　　 這讓兩家六口人樂的整整一夜都沒有睡意，那天，婦產(chǎn)科病房的醫(yī)生護士們都吃到了很地道的上海大白兔奶糖。
　　 時光荏苒，王欣越在四個老人的精心呵護下，他上了大學，有了自己的公司，娶妻生子。上帝似乎對他是格外的眷顧，他的前半生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這讓周圍的鄰居經(jīng)常投去羨慕的目光。
　　 有時，上天又像一個不定性的孩子一樣，不知會和你開個什么玩笑。
　　 當王欣越剛剛邁過人生三十三歲的門檻時，他開始走進了命運多舛的大門。
　　 他那賢惠漂亮睿智的妻子一直是他的驕傲，這幾乎成了他事業(yè)有成的動力。一天，妻子突然覺得渾身乏力，一下暈倒了，經(jīng)醫(yī)生檢查確診為晚期白血病。那一刻，欣越真有五雷轟頂?shù)母杏X，他后悔當初不應該讓妻子和自己一塊兒操勞，他覺得這時的金錢比起生命來是那樣的蒼白而沒有價值，他發(fā)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挽救妻子的生命。盡管他走遍各大城市尋遍無數(shù)名醫(yī)，最終得到的回答只是無奈的搖頭。僅僅在兩個月后，妻子永遠的離開了他……
　　 剛剛邁過而立之年的他，本應該是精力旺盛生龍活虎的狀態(tài)，可他好像一下老了許多，他整天沉默寡言，時常愣愣的望著天花板。其實也難怪，過去他一個心思的忙著企業(yè)就夠勞累的了，這下他除了忍受亡妻之痛外，他開始有了即當?shù)之斈锏碾p重任務。每天要早起給六歲的兒子做飯、送幼兒園，從來沒洗過衣服的他，這下每天都要無休止地洗洗涮涮，而且看望四個老人的頻率也在增加，特別是岳父岳母那邊更要經(jīng)常過去看看……
　　 這樣一來，多方面的壓力同時壓在了他的肩上，真的讓他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有人背后議論，王總自從妻子過世后，他的面部表情好像失去了笑的功能，每天眉頭總是緊鎖著。
　　 兩個月后，妻子過世的陰霾還沒散去，不幸的消息又很快的傳來，岳母因承受不了老年喪女的沉重打擊最終得了腦出血，經(jīng)過一周的搶救岳母的生命總算保住了，可接下來的問題讓王欣越左右為難。本來岳父在幾年前得了小腦萎縮全靠岳母照顧，這下一家兩個病號都需要人照顧。他曾試想著把老人送到養(yǎng)老院，但他以前曾多次到過幾家養(yǎng)老院看望過自己好友的父母，對那里的服務幾乎沒有好的認像，他曾多次發(fā)誓，情愿死在家里也不進養(yǎng)老院，尤其是妻子剛剛過世尸骨未寒，自己更不能做那些讓旁人說三道四的話。他思前想后，決定在自家設家庭病房，由自己擔當照顧老人的任務。從此，他的任務更加繁重了，每天給老人喂藥、喂飯、擦洗身子、洗洗涮涮……他似乎在把對妻子沒進行完的愛毫無吝嗇地傾注在兩個老人的身上，他雖然每天很累，但卻感到心里很安慰。
　　 一晃兩年過去了，他夜以繼日地堅持著這個家庭流程表。此間，他很慶幸自己的父母身體還好，沒去牽扯他太大的精力，他只是隔三差五的買些老人愛吃的東西過去看看就行了。
　　 但他心里明白，父母也會老的，他真的擔心有那么一天，一旦發(fā)生不測……他簡直不敢再往下想了。有時越擔心什么越來什么而且是禍不單行。先是父親得了腦出血癱瘓在床，好在母親身體還行，也多虧了母親為他挑起了照顧父親的擔子。可是一天母親給父親洗腳時不慎摔倒在了衛(wèi)生間，當場造成大腿部兩處骨折……
　　 為此，王欣越曾給父母請過幾個保姆，都被他父親給罵跑了，據(jù)說老爺子得病后留下了后遺癥，對外人有一種排斥感，同時對兒子有依賴感，每天兒子早午晚必須到他面前報到，否則，他會不停的打兒子的手機催促，說來也奇怪，老爺子大多事都記不得了，而兒子的手機號碼他是倒背如流。
　　 從此，王欣越幾乎成了永動機，每天除了忙公司的事還要為兒子和四個老人操勞，他幾乎每天都不可能在半夜之前休息，他實在是太累了，他甚至經(jīng)常會幻想自己能有孫悟空的本領，拔根毫毛會變成一群孫悟空，也許那樣，他才會應付得了眼前這副沉重的擔子。所以，他在辦公室里時常是說著話突然睡著了，有時開著車突然進入了淺睡眠狀態(tài)，一次開車途中突然睡著了，車一下向路邊沖去，幸虧車頭頂在了一棵大楊樹上才檢回了一條命。
　　 為了方便護理，他干脆把父母也接到了自己家，好在他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足夠這三個家庭居住了。自從這四個老人聚在了一起，每天這里足夠熱鬧了，每天屋里會交替著傳來哭聲、笑聲、吵鬧聲……到了早晨，這里更是一道很別致的風景線，陽臺上足有十幾米的晾衣架上，掛滿了紅的綠的尿布，還有老人的內(nèi)衣內(nèi)褲，遠遠望去就像艦艇上升起的萬國旗，甚至路過的人們經(jīng)常會把這里誤認為是私人養(yǎng)老院。
　　 從此，王欣越每天是兩點一線——公司——家里，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是從老人得病開始，除了一年一度的產(chǎn)品訂貨會他會親自參加外其他的他一律謝絕。這不，一年一度的產(chǎn)品訂貨會定于明天在省城召開，所以，他第二天早晨四點就起床了，他除了給老人們做了可口的早餐外，他還備了些快餐是給老人們中午用的，此后，他和往常一樣，內(nèi)衣尿布洗了一大堆，還特意給老人們一一換上了紙尿褲以備不測，當這些程序完成后他還沒忘了給老人們喂藥……一切是那么的有條不紊。當整個程序告一段落的時候，他才想到自己該吃口飯了，但看看表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于是，他采取了平時的慣用方法，隨手拿起兩個面包一袋奶，然后這所謂的早餐就在開車的路上順便的解決了。
　　 ……
　　 會議從上午八點開始，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就餐時間，下午會議持續(xù)到四點。這幾個小時對于王欣越來說真有一種如坐針氈度日如年的感覺，整個會議到底說了些什么他幾乎完全沒有記憶，而他滿腦子里都是四個老人，除了擔心就是惦記。雖然他讓住校的兒子請了一天假在家臨時照看一下老人，可那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啊！這倒讓他更多了一份擔心。
　　 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在開會期間父親曾三次給他打來電話，那聲音帶著老人的期待和擔心，那真是血濃于水的真情啊！
　　 本來按著會議的安排當晚有一次聚餐，讓新老朋友有個交流的好機會，然后大家在酒店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返回。這應該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但此時的王欣越對此沒有半點的雅興，他的心里只是想著能快些到家……
　　 他駕駛著車在高速公路上飛奔著，此時他覺得路是那么的長，甚至恨什么人制定的最高限速，不然他的車此時會飛起來的。終于經(jīng)過了煎熬般的兩個小時，前面隱隱約約的看到了濱河大橋，他頓時從心底生出了一種輕松的感覺，因為過了橋再有十幾分鐘就到家了。
　　 當他駕車行至橋中央時，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感到渾身有一種癱軟的感覺，同時眼前一下變得模糊起來，他拼命的用手背揉著眼睛，這不但沒有改變現(xiàn)狀，相反，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他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大腦產(chǎn)生瞬間的休克……此刻，那車像脫韁的野馬飛速而毫無目標地向橋的右側(cè)護欄撞去，就聽“咣當——”一聲車狠狠地撞在了橋的護欄上，接著，汽車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過護欄，然后不停地翻轉(zhuǎn)著下落，“撲通——”一聲一頭扎進了滔滔的河水里……
　　 當交警趕到現(xiàn)場時，汽車早已無影無蹤了，不知為何，剛才還一直在河面上翻飛的一群海鷗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它們浮在河面上一動不動，一艘剛剛從這里駛過的輪船漸行漸遠，不時的發(fā)出“嗚嗚——”的鳴笛聲，那聲音讓人聽起來心里有一種十分沉痛的感覺。
　　 交警在橋面上細細地查看現(xiàn)場，竟奇怪地發(fā)現(xiàn)這里沒有留下半點兒剎車的痕跡，只有那鋪滿橋面的玻璃碎片讓人感受著汽車碰撞時的慘烈。在那玻璃碎片中，一部蘋果牌手機橫臥在那里，從那被摔的四分五裂的彩屏上，大家不難看出這手機是從車上瞬間被甩出來的，的確，這也是王欣越留在現(xiàn)場的唯一遺物。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那手機出人預料的突然響了起來。
　　 一個交警立刻拾起手機按下接聽按鈕。
　　 “兒啊，你怎么還不回來呀……”
　　 電話里傳來王欣越老父親那帶著期待的呼喚聲。
　　 此時，交警木然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兒啊……你什么時候回來……爸想你呀！……”
　　 手機里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已經(jīng)開始變得嘶啞而且斷斷續(xù)續(xù)，讓人聽起來真的感到心痛而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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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作者：李同雁，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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